本文于2024年6月14日发表于“薄雾馆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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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向未来的商业体不止于“买卖”。

开业一年后，北京西三旗万象汇依旧热度不减。人来人往间，场域释放出的吸引力逐渐显现。

在人们越来越不爱逛商场，新型商业综合体却越来越“卷”的时代，商业消费如何升级焕新，成为城市的课题，也成为一些设计师不断探索的方向。

什么样的商业体才能让人停留得住、愿意常来？如何让商业体空间不仅仅止步于“买卖”，更能成为给城市增色的一景？怎样通过商业体设计，让人与人、人与物之间的链接更富有情感？

近日，薄雾馆time访问了Arcadis凯谛思中国区建筑与规划董事总经理郭凡，向人们传递未来商业体的更多可能性。

关于“商业融合体”及“去商业化”

Q：Arcadis凯谛思团队曾提出“商业融合体”概念，这与传统意义上的“商业综合体”相比有哪些显著的差异？

郭凡：业界通常所说的商业综合体（Mixed-use），往往以购物中心裙房、办公、酒店塔楼为主体，集合购物、办公、餐饮、娱乐等功能，是效率主导、功能综合的典型产物，更形象点来说，是“蛋糕上插蜡烛”。过去二三十年间，商业综合体在提供一站式购物娱乐，为城市居民带来便利的同时，其建筑形态、大体量的布局容易被人诟病，一些项目也有与周边城市肌理水土不服的问题。

同时近几年来，受到AI、物联网等科技领域技术快速迭代、电商挤压实体商业生存空间等因素的影响，商业综合体确实到了需要调整自身的关键节点，以适应新的技术手段、社会潮流、文化趋势。作为深耕这一领域数十年的从业者，我们总结经验，提出了“商业融合体”（Blended-use）这一概念，是对传统商业综合体的反思和修订，也是探索面向未来商业空间的契机和理论原型。

商业融合体更强调与多元生活方式、城市公共空间和场所记忆感受的融合，对于这一原型，我们认为它将成为体验主导、行为融合的，与过去效率优先、商品销售为主的模式不同，融合体从以人为本的感受出发，更注重提供多维度的生活体验，探索多元共融、生态绿色、沉浸体验的未来趋势，是更为液态、流动的体验性空间。毕竟，与线上虚拟网络中数以亿兆计的信息流量相比，线下实体商业的优势就在于到访者亲自体验、产生场所感受和记忆。

这种升级变化的背后，也反映了社会发展需求的变化，消费者对于个性化、多样化体验的追求日益增长，传统商业模式逐渐失效，商业空间需要更紧密地融入城市生活，提供更丰富的体验和服务。

未来综合体将变为“融合体”

Q：在商业融合体规划设计中，Arcadis凯谛思有哪些设计的基本原则或规律？

郭凡：在遵循基本的当代建筑设计框架基础上，针对商业项目的未来发展趋势和特点， 我们特别提出了以下四点定制化的理念和原则：

#聚焦体验：强调社交和服务体验，提供线上空间难以提供的体验和情感价值，使商业空间成为人们社交互动的场所；

#全时间段：考虑全时间段的使用需求，将商业空间的属性延展到城市公共空间；

#去商业化：适应新的城市规划复合场景，商业x交通空间、商业x文化设施、商业x体育场馆等跨界融合，使商业项目变得“去商业化”；同时注重体验和品牌建设，让顾客在商业空间中获得愉悦的体验，并建立对品牌的认同感；

#流量入口：未来商品的分销将更多的依赖线上虚拟界面，线下将成为完成体验闭环、建立品牌资产、提供流量入口的渠道，甚至是转化率更高的广告牌；通过吸引流量，实现线上线下的无缝衔接。

未来商业项目设计导向

左上图源：https://sybarite.com/work/skp-s-beijing

右下图源：https://www.archdaily.com/796132/siam-discoverynendo

Q：在商业融合体规划设计中，如何考虑不同业态以及艺术文化内容之间的关系？如何在丰富“商业融合体”功能的同时，满足不同业态（商户）的商业转化需求？

郭凡：艺文相关内容作为城市公共生活的重要一环，是商业项目引流的一大法宝，可以通过多样的业态组合和艺术文化活动，创造丰富的体验场景，吸引顾客停留；这在一些成功运作的商业项目多有体现，比如东京六本木hills的森美术馆、涩谷之光8层的文化创意空间、麻布台之丘的艺廊等等，这些艺文相关的业态设置通常包含展厅、画廊、艺术商店、文创办公等等，以成为项目的重要吸睛点。还有国内一些案例如侨福芳草地、K11等直接以艺术mall为题，将艺术藏品、艺文空间散落于商业空间之中，形成两者之间的水乳交融。

这些艺术文化内容在引流的同时，反哺商业业态，使流量转化为销量，则更多依靠商业运营的策略和手段，比如艺术空间为商户提供场地租赁和合作机会，促进商户间的合作与交流，营造良好的商业氛围；或者利用艺术文化活动的声量，提升参与商户的品牌价值和话题度，也能起到正向反馈的作用。

麻布台之丘 MORI Building DIGITAL ART MUSEUM: Epson teamLab Borderless

图源：https://www.azabudai-hills.com/en/art/index.html

Q：你认为商业体和城市、和大众之间最理想的关系应该是怎样的？商业体本身应该如何传递和分享生活方式？

郭凡：其实回溯人类活动的历史， “城”与“市”从来都是一种息息相关、相互促进的共生关系。因此回归这种良性互动，使商业成为城市和社区的中心节点，也许就是最为理想和和谐的关系。商业体不应该仅仅是商品交易的场所，更需要通过它的空间规划、活动组织甚至一些近人尺度的细节来传递和分享多元化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当然这需要开发者、设计师、运营者甚至使用者多方共同的参与和努力。

北京西三旗万象汇“城市视窗”

Q：你认为时下被人们热议的“新零售”是一种怎样的概念？伴随线上销售渠道的冲击，实体商业可以如何“自救”？

郭凡：所谓“新零售”，我认为是相对于传统的线下零售业，也就是“旧零售”而言的， 属于科技领域技术快速发展迭代的衍生品。电商兴起给实体商业确实带来了震荡和冲击，但我们认为数字化技术和数据驱动可以重新定义零售业，实体商业可以通过提升体验、创新服务和融合线上线下等方式来适应新零售趋势，重新吸引顾客。

也许未来商品的分销更多依赖线上界面，但线下将成为完成体验闭环、建立品牌资产、提供流量入口的独一无二的渠道。一些品牌和企业已经开始加速布局，比如Prada未来5年内计划向线下零售空间投资10亿欧元，以适应高端消费者越来越多地寻求“体验式购物”的需求。实体商业将会更加注重服务、体验和品牌文化的培育，通过提供独特的体验吸引顾客，这样才能顺应这一趋势。

商业形态未来发展趋势

关于“商业伦理”

Q：在商业市场内卷且浮躁的当下，你如何看待和理解“商业伦理”？

郭凡：当前商业市场的内卷和浮躁恰恰凸显了商业伦理的重要性。过去野蛮增长的历史阶段，商业主要关注利润和市场份额，但现在消费者比以往更关注和重视品牌的道德和社会责任，人们不仅仅看中产品和服务的质量，还在乎企业的行为和立场，一些品牌“翻车”的案例也屡见不鲜。甚至可以说，商业伦理成为了企业长期发展的关键因素，消费者越来越关注产品的生产过程是否环保、是否存在劳工权益问题，以及企业在社会上的影响。

Q：如何通过设计，调动、促进消费端与零售端之间的良性互动？如何通过商业体设计重新构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郭凡：我们一直相信好的设计是能积极影响人们的思考和行为方式的，是一种环境影响下的潜移默化。比如在设计阶段就注重使用环保材料、节能设备，减少对环境的影响，那么在终端使用者进行使用时，就更容易倾向于接受并实践这种环保健康的生活方式。

又比如在设计中创造舒适、温馨的购物环境，可以帮助提升消费者体验，增强对品牌的好感，通过舒适的布局、精心设计的装饰和良好的氛围，吸引消费者停留和购买；还有通过设置开放、通透的活动和社交空间，促进顾客与商户之间的互动，建立更紧密的关系。各种文化活动、社交聚会的组织运营，也能让人感受到与品牌的联系，增强忠诚度。

开放、通透的公共空间，北京西三旗万象汇

Q：平等和包容一直是Arcadis凯谛思倡导的理念，如何理解这一理念在设计中的释放和呈现？

郭凡：在设计中，考虑不同人群的需求和偏好，创造包容性的空间，让每个人都感受到尊重和欢迎，这是我们作为设计师需要坚守的原则和信念。实现这一理念的方式和方法可以有很多，比如设置无障碍设施，方便残障人士进出；设置多样化的公共活动和社交空间，满足不同人群的需求等等。通过提供多样性和包容性的服务，商业体可以更好地服务社区，获得更广泛的认可和支持。

多样化的公共活动和社交，美国弗吉尼亚阿灵顿 Ballston Quarter

关于未来

Q：“可持续”一直是全球建筑界和设计界关注的话题，尤其是在后疫情时代，人们对可持续的关注达到了新的高峰。作为建筑师，你如何看待建筑设计在可持续方向的升级？

郭凡：随着环境问题日益凸显，建筑设计在可持续方向的升级变得至关重要。在后疫情时代，大家更加意识到建筑对环境和社会的影响，但有时会有一种倾向，就是把“可持续”“绿色”作为一种时髦的标签，做一些表面功夫，而不是一种根植思维方式的理念去对待，这是我们需要警惕的。

作为建筑师，我们需要关注建筑的全生命周期实现可持续，这意味着不仅在建筑的建成使用阶段通过设计来降低建筑的能耗、减少对环境的负面影响，创造更健康、舒适的室内环境；更要向前追溯到建筑材料的生产、运输和装配，和向后关注到原有建筑功能废弃后的改造、更新和再利用。这既是符合环境保护可持续发展的诉求，也是对待城市有机更新的积极态度。

城市中心的森林绿洲，韩国首尔现代百货

Q：你认为如今的商业体需要从哪些层面打破边界？打破边界的困难与挑战是什么？你如何看待中国商业体未来的发展？将会呈现怎样的趋势？

郭凡：在建筑行业的所有细分领域里，商业可能是最需要不断打破与重建、寻找新的话题点和增长点，不停求新求变的领域，这对于所有相关从业者的要求都是非常高的。要打破过去建立的舒适边界，挑战可能更多在于管理和运营观念的转变、技术和人才的应用、成本控制等等方面。

展望未来，商业体的发展趋势包括了智能化、可持续、重体验等等，同时商业作为城市空间的一部分，也需要与社区、艺术、文化、科技等领域不断进行融合，以创造更具吸引力和活力的空间；这需要建筑师与其他领域的专业人士共同努力，以应对挑战并实现可持续的发展。

Q：未来，Arcadis凯谛思有哪些特别的计划和着力的方向？

郭凡：作为一家全球领先的自然环境、建筑和基础设施全方位综合服务企业，Arcadis凯谛思一直致力于推动建筑行业及相关领域向更环保、健康、智能的方向发展。我们将深化对可持续发展的研究和实践，提供定制化的解决方案，满足不同客户的需求；同时继续积极参与和投身各类项目，提供包括空间规划、可持续设计、智能化建筑等多方面的服务，共同推动行业的进步和发展。

关于“设计师”

Q：能和我们聊聊你个人和设计是如何结缘的吗？有哪些记忆深刻的成长故事？

郭凡：我从小就对有设计美感和创新的事物有着浓厚的兴趣，喜欢画画和手工制作。渐渐地，我开始关注建筑和空间设计，并意识到设计可以影响人们的生活和情感，因此选择了成为一名建筑设计师。

Q：对你来说，参与到商业体及更多空间的设计中，最大的乐趣和兴奋点在于什么？

郭凡：最大的乐趣是能够创造出具有影响力的空间，为人们带来舒适、美好的体验。商业体设计涉及到各种不同的元素和需求，需要综合考虑功能性、美学性和实用性等多个方面，身处其中就如同要担任一场交响乐的总指挥，而这正是我们的设计师和团队最喜欢的挑战之一。作为设计师，成就感和价值感一方面来自于能够以创造性的解决办法满足客户需求，完成具有创意和实用性的空间作品，另一方面更多地在于为我热爱的城市，和生活在其中的人们增添美好，提升价值。

北京五棵松华熙 LIVE

Q：商业体建筑设计师在大众生活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郭凡：设计师的角色大多数时间都在幕后，借助创新性的设计，可以为人们提供舒适、美好的城市和空间环境；商业建筑设计师也是如此，不仅要满足商业的经济需求，还要考虑人们的行为习惯、情感需求等方面，从而创造出具有独特魅力的空间。设计师通过自己的工作，其实是在影响着城市的面貌和人们的生活方式，进而为社会的发展和进步做出了重要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