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思平：平常建筑，平常人生-建筑档案

“先来后到”是《临时》己亥猪年的专访计划。

“先来”重在追寻前辈建筑师真实的思想根源。

“后到”呈现的是后辈建筑师此时的所想所做。

“先来”第五期嘉宾：维思平

建筑理想是中国的，建筑语言是世界的。

临时工：吴老师96年在德国成立维思平然后回国，当时哪里来的勇气呢？

吴钢：没想过其它可能性吧。即使那时别人跟我讲其它的选择，我也听不进去。当时在德国西门子公司工作，生活特别稳定，其实我完全可以留在德国生活下去。我是因为项目被派来北京，就觉得好像这儿是自己的地方，我在这儿感觉更好，很朴素的想法。其实今天我挺开心的，这些问题以前别人都问过我，但你们问的时候我又有不同的感受，不知道谭老师什么感觉？

谭善隆：感觉是学生问老师嘛，还是要说独家的版本（笑）。

临时工：谭老师当初是在什么情况下加入维思平的？

谭善隆：我在香港中文大学硕士毕业后通过老师的引荐去瑞士工作了两年。在瑞士工作时做的最后一个项目就在南京。所以我就想：瑞士人都跑来中国做项目，那我为什么不直接来内地发展？虽然当时香港已经回归了，但我对国内的建筑行业的认识还是有限的。虽然知道国内建筑市场需求很大，但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所以先决定回到大学教书，让我有时间和机会更客观地去观察和了解。借着教学的机会，我邀请了很多内地的建筑师来港中大交流。出于机缘巧合我认识了吴钢老师，刚好那一年我的任教合约期结束，就主动向他提出来北京加入维思平。

临时工：您加入维思平做主创建筑师的时候才30岁出头，那时为什么会那么自信？

谭善隆：可能也和我在瑞士接手做南京项目的经历有关。之前带这个项目的瑞士建筑师已经搬去荷兰，那时候工作都不太用电邮的。我就只能从他留下来的图纸来解读这个项目的意图。后来他回来公司的时候，我问他我的设计方向是否正确，得到了他的认可。所以我发觉建筑是世界的语言，即使说话的语言不通，文化背景不同，我也具备通过建筑语言来沟通和理解的能力。所以即使来到内地陌生的环境，我也不需要担心，于是就下决心来试一试。

临时工：对于吴老师来说，德国的工作和生活都很慢、很有秩序，刚回国会不会不适应呢？

吴钢：出国和回国都会有文化冲击。刚开始回来我就觉得一定要把我从海外学到的东西拿出来对祖国做贡献，心里喊这种口号。但过了一段时间就觉得，首先我还是要真正地扎根于这片土地，去了解它、更深刻地去认知它，然后才能获得营养和发展的可能性。今天我面对你们感觉特别不一样，可能是因为我比你们更了解中国。国外那些开始离我比较远了，那些经历已经成为我身体里的一个部分。对于欧洲的经验，我会把它变成一个参照物，而不再是我的方法论了。我也在不断更新对这个参照物的认知，来审视我今天在做的事情，但它已经不再是我的标准了。你们去年回国，到现在是什么感觉呢？

临时工：会慢慢地开始产生怀疑。比较难说清，但如果说有一个所谓“西方”的概念，我们自己可以很确定的是：这个东西不是我。能渐渐地强烈感受到西方的那一套所谓正确的体系和标准不是属于我们骨子里的东西。它不见得是错的，只是它与我不同。

吴钢：美国的经验对你们有什么影响？回到中国后你们想改变什么吗？

临时工：我们在试着跳出来去理解那些经验，学会接受我们此刻所面对的现实，因为这个现实是美国的经验无法解决的。每种标准都会有自己的代价吧，不管是美国的还是中国的。如果我们选择了这片土地，就要学会接受这个现实，创造自己相信的标准。说到“改变”，我们好像是“被改变”的一代，在学校里接触的那些最新的信息、被灌输新的技术、理念、态度、方法等等——太多人想来影响和改变我们。其实现在会觉得“改变”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理解，真正的理解，不是表面的理解。您当时有想要改变什么吗？

吴钢：想要改变一切。我总在思考建筑师这样的职业应该怎样去做才是更好的，什么样的建筑才是正确的。我们认为设计和政治、社会、经济一样，也需要不断进步。我们自己都是被Old Master培养起来的一代建筑师，所以都会想做点什么。

吴钢带领维思平团队讨论工作时的场景

用做美术馆的心去做日常的建筑。

临时工：您们主张“平常建筑”，对于“平常”的具体理解是什么？

谭善隆：很多人默认只有大剧院、美术馆、体育场……这些类型的项目才能成为传世之作。但对于老百姓日常需要的住宅、办公这些需求，我们也要投入足够的尊重。如果你拿做美术馆的心思去琢磨一个人怎么吃饭、睡觉、娱乐、买菜、洗澡，其实是一样的，没有高下之分。没有理由设计一个欣赏艺术品的地方要花十倍的心思，设计给老百姓买菜吃饭的地方只花一倍的心思。我在瑞士生活的时候，走在街上随处可见精彩的建筑作品，但根本不知道建筑师是谁。肯定有人愿意去做塔尖的“明星”，但是基础部分“平均的好”是需要大量优秀建筑师来实现的。

临时工：那么对于一些特殊功能的建筑，“平常”该如何体现？

谭善隆：我们之前做的南京长发中心，就是一个城市地标，但我们觉得它也不一定奇形怪状，也可以是“平常”的，所以用的是非常简单的“双塔”形式，中间的空间形成的轴线可以和总统府形成城市脉络。到了建造的层面，我的理解也很朴素，最终总要控制成本，所以我们就研究出一个可以减少用钢量的“筒中筒”的结构形式。基于结构和功能需求，把一系列“平常”的东西满足了，最终自然地形成一栋建筑的表情。

临时工：“平常”的好建筑有具体的标准吗？

吴钢：我觉得还是有标准的，是坚固实用美观的，是舒适且赏心悦目的。国内很多好建筑师被主流市场挤出去，这是很值得思考的。到底是社会的问题？还是我们从业态度的问题？又或是我们从业的初心的问题？在欧美好的建筑师是会在城市空间的建设中起到普遍积极作用的。我认为我们缺乏在主流市场中的好建筑师。慢慢地我们形成了稳定的价值观：把日常的东西设计好。其实如果中国在未来30-50年之内能把这方面做好，我们就很了不起。

谭善隆：“平”就是对可触摸部分的描述；“常”就是和时间相关：常态。香港不说“过日子”，而说“揾食”——找吃的。周末的时候一家人去饮茶，这就是共度天伦之乐的方式。我觉得它和北方人说的“过日子”是一样的。我们做的事就是伴随普通人过平静日子的事情。我们所追求的“品质”就是能经得起时间考验的东西。建筑本质上不能是“烟火”，完成后会存在很久。

吴钢：对于很多人来说，其实“平常”是太重的两个字。我们现在坐在这里说这个事就已经很奢侈了。要知道把一个日子过“平常”是多么不容易。我和谭老师都有孩子，我们知道，如果能够维持每天的日子都是这样其实是很难的。

谭善隆：我某一天在家里突然有个觉悟，“平常”就是父亲的爱：不需要言语表达的。像陈奕迅的《单车》所唱的：“不说一句的爱有多好”。妻子给夜归的丈夫留下的一碗汤也是“平常”；回家看看父母也是“平常”。这些都不必拿扬声器去大声说的。但这个东西会很重要，没有这些，就不知道为什么活着了，顿时会失去生存的意义。

成为一个完整的人：职业不是生命的全部。

临时工：两位在教书的时候最看重学生的什么素养？

吴钢：我会用十分的力气和最高的要求去真心地面对学生，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么高的追求。我不喜欢去教只想以建筑为谋生手段的人，更愿意去培养领袖。但是我尊重每个人不同的选择。我更看重态度，想去扩展学生对建筑认知的高度和宽度，而深度是需要时间的。

谭善隆：受过完整建筑学教育的人会具备许多独特的能力和优势：比如尺度转换的能力、角度切换的能力、还有观察、试验的能力。好多高考成绩好的同学反而成不了优秀的建筑师，因为总想要找到捷径，直接跳到结果，虽然谈不上错，但是过程很无趣，这样的作品很难触动人，可能它是Building，但很难成为Architecture。

临时工：您认为Building和Architecture的核心区别是什么？

谭善隆：我认为Architecture是更广义的。我记得自己硕士论文研究的是香港高层住宅，人们会普遍把它理解成房地产产品，我的第一个疑问是这些产品里到底有没有Architecture？我的假设是两个东西是可以并存的，不是说Building和Architecture是矛盾的。最简单的比喻就是“身体”和“灵魂”吧。Architecture是大量无形的内涵。

临时工：您在港中大教授结构课时经常在课前让同学凭感觉动手做模型来测试结构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谭善隆：我备课的时候受到一张照片的启发：中东地区的一个妈妈抱着孩子，用捡来的树枝打造了一块荫凉的地方让小孩睡觉。这是很本能的东西，不是说要具备什么知识才可以做。所以每次课前我都会给大家最简单的材料：纸张、纸板，让大家自己凭感觉试试看，如何用最少的材料达到特殊的形式，激发大家的思考和兴趣。搭建过程中自然会产生很多疑问，我想通过这种游戏的方式开启发问和探寻的过程。在学校里“动手”很重要。开始实践后接触真实的建造项目也很重要。具体用什么材料、尺寸是多少……通过做这些决定，你对空间的理解不再是抽象的了，这些是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建筑师需要吸收的养分。如果一个建筑师的工作总停留在虚拟的阶段，他的认知会有局限，因为在软件里是没有重力的，无论你怎么建都不会塌下来。

谭善隆2008年任教于香港中文大学时的授课场景

临时工：对于一个建筑师而言，实践能力和思想深度哪个更重要？

谭善隆：建筑师的工作既要和思想打交道，又要和砖、沙土、钢铁来打交道，把这些东西以某种形式组织到一起，把虚无的思想传达出来，这就是这个职业的价值。就像最优秀的工程师也不会只为简单解决一个问题直达结果，他会考虑如何用材料能产生功能上的美学。优秀的建筑师会讲究解决问题的方法，做出意思来，不单单是提供有功能的空间。

吴钢：建筑师也就是一个工作。我认为现在很多人都过于夸大工作和职业在生命中的重要性。我很爱骑行，我甚至最后变成了一个专业骑行健将，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在做其他事情的时候就是痛苦的。我觉得我们都在攀登人生的高峰，不管从哪个路径：在大城市做建筑师，还是在小城市子承父业。过于夸大自身的一技之长也许会妨碍到生命中的这个攀登过程。

临时工：似乎建筑这个职业会迫使一个人蜕变成更完整的人。您觉得“完整的人”是怎样的？

吴钢：“完整的人”就是：在人生的不同阶段可以直面现实、勇敢地面对它，坚信自己做的事情，无条件完成它。你要被塑造出来是既需要“向内塑造”也需要“向外塑造”的。不断学习、不断忘却地螺旋上升，这个过程中应该尽量开放自己。大多数人是不完整的，当你给自己设立了一个边界，就会变得不完整。完整的人是没有边界的。有人害怕说我开放了自己的边界是不是会被拉开了更不完整了？所以又需要回归自身，进行“向内塑造”的过程。内外塑造的节奏很重要，慢慢自己的形状就出来了。那个形状形成的原因不在于你去控制它，而是你自己本身就有这样的方向。你们未来的人生有什么目标呢？

人物介绍

吴钢

维思平建筑设计董事长、创始主设计师。同济大学建筑学硕士，德国卡尔斯鲁大学建筑学硕士，香港中文大学建筑学院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华中科技大学硕士研究生校外导师，亚洲建筑师协会会员，全国工商联设计联盟副首席执行官，全国房地产经理人联盟副CEO，全经联特色小镇顾问，国际华裔建筑师俱乐部发起人，中国设计师酒店集团创始人，义龙新区城市发展专家顾问。2004年入选中国最具影响力的建筑大师，2008年荣获中国房地产最具影响力设计师，2015年度Readesign中国建筑设计奖杰出贡献大奖。

1996年在德国慕尼黑创立的维思平（WSP ARCHITECTS）是一家以创新为导向的国际化建筑设计机构，是中国十大国际建筑设计机构之一，中国建筑设计领域一流品牌。维思平在全球超过40个城市已建成超过350项建筑精品，以“专业优势、非凡创造力、先锋设计理念”获得了公众和学术界的广泛认可，荣获包括建筑界奥斯卡之称的欧洲杰出建筑师论坛LEAF绿叶奖、WA中国建筑奖、WAF世界建筑节、美国芝加哥国际建筑奖在内的200余项国内外建筑大奖。

维思平始终关注建筑与城市、人、生态之间的融合，积极参与当代中国的城市化进程，开创了“行走城市”的规划哲学，聚焦人类最本质的日常生活需求。摒弃流于形式的标新立异的艺术品，专注服务于大众的“平常美的好建筑”。致力于将国际化创意深深根植华夏沃土，使用“高效低技”来实现健康生态、可持续发展的建筑诉求，设计真正适合中国人自己的生活空间，创造经久不衰的百年建筑经典。通过非凡创意、高效运作、专业精神来调和需求与品味、质量与环境之间的平衡，令每一位使用者平等充分地享有最大化的空间价值。

作品及论文广泛刊登于国内外学术刊物和公共媒体上，并在2018年曼谷International Property Awards展览，2017年“美国GSD展览”，2016年“世界建筑节”，2015年“北京设计周”，2013年“中欧博览会”，2012年“米兰三年展”，2012年“伦敦当代中国建筑展”，2008年“荷兰设计周”，2004年“中国国际建筑艺术双年展”，2003年德国杜塞尔多市“中国当代建筑展”等40多个国际展览上展出。热心于公益，在2012年捐助并设计建造的黄山双龙休宁小学挽救了濒临失学的儿童，开创了可持续发展的公益援建新模式。也执教于香港中文大学、东南大学、南京大学等著名建筑学府，是北京、深圳、株洲、张家口等中国重要地区的规划局专家库成员，中国城市设计专业学术委员会成员，全国房地产经理人联盟创新讲师。

谭善隆，Nelson Tam

维思平建筑设计董事、总经理、执行主设计师。香港中文大学建筑系学士一级荣誉毕业，香港中文大学建筑系硕士。先后在香港、瑞士巴塞尔、苏黎世等多地工作，并曾任教于香港中文大学建筑学院和苏黎世联邦大学以及ETH Studio Basel。多元的文化碰撞造就了他对设计的多感认知和前瞻洞察力，丰富的国内外项目及管理经验，体现在其不断突破、创新与探索的设计中。

谭善隆先生于2010年加入维思平，2016年起担任WSP总经理一职。作为产业地产与企业总部设计专家，谭善隆先生主持设计了一系列国家级科技产业园，涉猎多种高新技术园区，如生物医药园区、医疗器械园区及智能制造园区等；服务范围涵盖产业园区前期策划、规划与设计、总部园区或总部办公楼规划与设计、高层以及超高层办公等诸多方向。

谭善隆先生至今参与百项规划建筑设计项目，并带领其设计理念走向国际，其理性与创意并存的设计广受业界好评，屡获殊荣，包括WAF世界建筑节、International Property Awards，A&d trophy awards在内的多项国内外建筑大奖，作品广泛刊登于国内外学术刊物和公共媒体上，多次在市长培训班、行业高峰论坛、专家研讨会发表演讲。

代表作品：郑州临空生物医药园、中山市翠亨新区医药器械产业园、紫荆科技园、郑州亿达产业园、百度科技园、海尔云谷创客天地、武汉光谷科技会展中心、杭州东部创智天地、宁波杭州湾生命科技园、株洲市民中心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