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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景园林杂志 · 2022-08-24 11:03:48
张楠,孔宇航.图绘对于空间的再书写:以镜清斋(静心斋)图档解读为例[J].风景园林,2022,29(8):19-25.
图绘对于空间的再书写——以镜清斋(静心斋)图档解读为例
张楠
女 / 天津大学建筑学院在读博士研究生 / 研究方向为建筑设计及其理论
孔宇航
男 / 博士 / 天津大学建筑学院院长、教授 / 研究方向为建筑设计及其理论
作者写作心得
摘要:18世纪中国皇家园林营造不仅留下大量珍贵实例,亦有丰富图档资料传世。针对图绘与真实空间之间的多重结构性关联,选择绘制于1669年的《皇城宫殿衙署图》、1750年的《京城全图》、1759年的《西苑太液池地盘图》、1874年的《北海镜清斋添盖房屋地盘细底》与1936年的《北海静心斋平面及剖面图》5幅镜清斋(静心斋)图纸进行对比研究。在信息层面,对镜清斋(静心斋)及其周边场地的山水关系、建筑布局,以及单体尺寸进行历时性的整理与比较;在图像层面,通过解读绘图技法、图像变形、标注等制图痕迹,还原不同时期的绘图者对于同一场地的差异性认知。指出不同技术语境下图绘差异背后所隐含的是图绘的功能、绘图者身份乃至整体知识结构的转变,并通过图绘对比更细致地解读镜清斋(静心斋)的空间设计。
关键词:皇家园林;造园;北海;图绘;模数;两开间
“建筑师不制造建筑,他们通过绘图来设计建筑。”
——罗宾·埃文斯(Robin Evans)
1 绪论
“观察—绘图—读图”是建筑师最基本也是永恒的工作命题,建筑实体与图绘既互为因果,又彼此独立,二者之间的对比与互证成为建筑学研究的重要方法与路径。恰如埃文斯所指出的:“建筑师与画家和雕塑家的区别在于,他们从不直接接触思考的对象(建筑物),而是通过某种中介介质——图绘,才能跟对象发生关系。”因此,他强调对于图绘能动性的认识应该是关注其与物质空间之间的差异性而非相似性。本研究以图绘档案与镜清斋(静心斋)之间的信息呈现,以及作为分析工具的二者如何互相解读为切入点,重点分析不同时期皇家园林镜清斋的5幅图绘(图1)。
1 镜清斋图档与相关营建信息汇总
2 建成之前:皇城图中的城市景观
绘制于康熙八年(1669年)的《皇城宫殿衙署图》(以下简称《皇城图》)与乾隆十五年(1750年)的《京城全图》不仅记载了镜清斋建成之前的场地情况,同时由于2幅图所绘制的范围较广,通过解读图纸可以更准确地理解镜清斋所处场地乃至太液池北岸在城市空间中的定位。
《皇城图》并非严格依照比例绘制,建筑组群的尺度以及建筑物之间的距离皆与实际情况出入较大。其中,位于画面中部的宫城与中海区域比例较准,上下两部分则在南北方向被压缩,琼岛至北岸这一区域变形尤为严重(图2-1)。南北走向的太液池与宫城(人工)的(山水)格局成为构图中轴(图2-2)。琼岛被绘制为一个远大于实际尺寸的圆形岛屿(实际为南北长东西短的椭圆形),置于湖中央(琼岛实际明显与东岸距离更近),并且将白塔画得极为高大。由于东西两岸的建筑大都较为低矮,隐藏在土山之中,白塔成为太液池区域乃至皇城境内的制高点。因此对于北岸的建筑组群而言,与琼岛的对望关系成为空间规划的重要考量。
2 《皇城宫殿衙署图》中的空间变形与构图
2-1 《皇城宫殿衙署图》与卫星图的对应(左) 2-2 构图分析(右)
与《皇城图》相比,《京城全图》的可贵之处在于严格按照比例进行绘制,全图比例为1∶650。图中琼岛的位置虽然更接近现状,但仍旧将椭圆形的琼岛绘制为边界较为柔和的圆形轮廓(图3)。鉴于《京城全图》的精确度较高,且图中对于琼岛南北方向跨度的定位较为准确,因此或可推测轮廓的偏差应不是受到测量工具的局限,而是表达琼岛作为景观核心的理想图式。同样的画法亦见于同时期张若澄所绘制的《燕山八景图·琼岛春阴》(图4)。《京城全图》中的琼岛格局与《皇城图》相比有了较大的变动,包括沿着南北轴线增建永安寺南坡组群,并在西坡新建悦心殿、庆霄楼组群以及一些点景亭,太液池北岸的格局则未发生大规模的变动。北侧大墙位置未改,但在南侧新加一斜墙,由大西天一直延伸至北闸口,两墙之间有房屋分布,恰好是《皇城图》中所绘平台的位置(图5)。
3 《京城全图》太液池局部(线稿)
4 《皇城宫殿衙署图》《京城全图》《燕山八景图·琼岛春阴》《西苑太液池地盘图》中的琼岛与白塔
5 《皇城宫殿衙署图》(左)与《京城全图》(右)太液池北岸对比
3 初次营建:地盘图中的西苑整体设计
绘制于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的《西苑太液池地盘图》(以下简称《太液池图》)记录了乾隆朝对于北海的营建的阶段性成果,完整地呈现出镜清斋初次设计的空间布局。《太液池图》比例与《京城全图》几乎一致,且绘制时间仅相差9年,叠加对比之后可以看出2幅图中重点建筑的位置重叠度较高,但岸线与景观则略有出入。图中以柱网平面表示建筑,此外墙垣、台基以及山石轮廓均以墨线勾勒,土山渲赭石色,叠石为灰绿色,水系以绿色渲染退晕,道路以红色的点状线标示,重要建筑有黄色题签。相比于平立面结合的画法,地盘图的优势在于建筑的定位更准确,且建筑与院落之间的比例关系更具可读性(图6)。
6 西所、大西天经厂与镜清斋的比例关系
《太液池图》明确绘制出西所、大西天经厂与镜清斋3组建筑群之间的比例关系。以琉璃阁的方形院落为基本模数,大西天经厂整体比例为1∶3。向西移动一个模数为西所七开间大圆镜智宝殿所处院落,继续向南移动半个模数为五开间山门所在院落,西所院落整体比例为2∶3。镜清斋组群整体比例为2∶1。在制图比例相同的情况下,相比于《京城全图》呈现出的地景营造与建筑的位置关系,《太液池图》更强调的是北岸建筑组群之间的比例关系,这也反映出乾隆对于太液池区域的整体设计理念。
3.2 镜清斋的2条轴线
《太液池图》中的镜清斋包括11个建筑单体,北岸码头正南为三开间宫门,入门为方池,四周环以抄手游廊,池北为五开间镜清斋,前接檐廊,后出抱厦三间。过镜清斋后,沿游廊向东为三开间的抱素书屋,南侧邻池,沿折廊往东为两开间韵琴斋,坐西朝东,南侧山墙出抱厦为亭,额曰“碧鲜”。韵琴斋与宫门东侧游廊之间为弧形院墙,并有水道沟通内外。镜清斋西侧为两开间画峰室,以游廊缀连;画峰室南有池,上设云步叠石平桥,通至别院值房;三开间正房坐西朝东,北厢房为两开间。镜清斋以北有三开间沁泉廊,廊西山石之上有枕峦亭。沁泉廊东有石桥,桥北沿石磴绕池往西为三开间罨画轩,东接游廊,往南为两开间焙茶坞,出前廊与抱素书屋以曲尺廊相接(图7)。
7 乾隆二十四年(1759 年)镜清斋复原图
相比于不远处的画舫斋与濠濮间纵深长于面宽的场地,这片进深较浅的不规则场地并非是营造幽深之景的上佳之选。但是,近处的琉璃阁(90 m)与远方的白塔(750 m)延伸为一组十字交叉的轴线,为镜清斋的布局提供了一种空间方向转折的可能性。由白塔定位的南北轴线形成了从外部入园的行动路线,宫门与镜清斋沿轴线围合形成方池水院,平面呈封闭状态。而绕过主厅后,南北方向的空间深度则迅速被消解,封闭空间塑造的竖向视觉遮挡消失,视野随着横长的水面豁然开阔。镜清斋与沁泉廊之间的水面成为2条轴线的交叠区域,虽然视线仍旧沿着南北轴线定格于沁泉廊以及后面的山水,而路径则沿着曲尺游廊转向东西,横向轴线的铺陈就此展开。
东西轴线以琉璃阁为西望的视觉焦点,行动的转向将狭窄的水面化为涧流,沿驳岸错落布置建筑单体,强化东西方向的空间纵深感。除了镜清斋组群具有明确向心性的合院式布局,其余建筑布局较为松散且以游廊缀连,风景与屋宇交错,布局灵活,环绕着水面勾连出绵延动态之势。
4 修缮勘探:“样式雷”图中的模数与开间
绘制于同治十三年(1874年)的《北海镜清斋添盖房屋地盘细底》(以下简称“样式雷”图)是为同治皇帝整修三海工程所作的勘探测绘,详细记录了镜清斋组群现存的建筑形制、尺寸及残损情况。从图中可以看出部分建筑虽有损毁,但整体格局仍与乾隆朝初建时大体一致(图8)。
8 《北海镜清斋添盖房屋地盘细底》布局比例与模数
图中记录的8座现存建筑单体之中存在2套开间模数,即宫门与镜清斋组成的核心组群,以及沁泉廊、画峰室、抱素书屋、韵琴斋与罨画轩组成的另一组群,其中前者明间开间为13尺(实测尺寸为4 150 mm)、次间为12尺(实测尺寸为3 830 mm),后者的开间在10尺左右(实测尺寸为3 211 mm)。规则的模数叠加形成极具节奏感的建筑序列,例如南北轴线上的三开间(宫门)—五开间(镜清斋)—小模数三开间(沁泉廊),以及东西轴线上的五开间(镜清斋)—小模数三开间(抱素书屋)—小模数两开间(焙茶坞,图9)。2套模数以不同的组合方式互相渗透与延伸,不仅完成了对于中心组群的强化,并暗示从“宫殿式”到“园林式”的空间转化。
9 两开间的变化
相比于前3幅图所关注的城市尺度,“样式雷”图的重点则是小尺度园林的精细测绘。受限于测绘工具,且由于园内地形高低起伏测量难度较大,“样式雷”图在总图布局上有一定程度的失真。而这种“不准确”亦可以视为绘图者在数据采集有限的情况下对于空间的“再现”,包含了他们对于空间的解读,即在总图关系复杂的情况下,选择进行测量的点位,以及根据营建惯例与现场经验,选择特定的建筑度量作为模数进行定位。
“样式雷”图中绘制的宫门与镜清斋组群的位置关系与三维激光扫描结果一致,宫门与镜清斋所形成的方形区块,边长约为宫门进深尺寸(即宫门台基的进深尺寸)的3倍,方池和镜清斋(不包括北侧抱厦)的进深皆与宫门进深的尺寸基本一致。此外,三开间的尺寸(即宫门台基面宽尺寸)不仅是建筑体量的基准,同时也是距离的标准量。镜清斋北侧台基至抱素书屋西山墙,以及抱素书屋东山墙至焙茶坞西侧廊的距离皆为此数,图中都清晰呈现了这组关系。有趣的是,图中将镜清斋与沁泉廊之间的距离亦定为与宫门的面宽相等,而实际两者的距离则更近,为宫门的进深尺寸(图8)。
5 营造学社测绘:建筑师的眼睛
1936年,营造学社成员林徽因与刘致平绘制的《北海静心斋平面及剖面图》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组测绘图。作为接受过专业训练的建筑师,林徽因与刘致平所绘制的平面图中严整的对位关系反映出二人在测量设备有限的情况下对于场地与空间问题的敏锐认知与准确把握。图中绘制的整体格局的尺寸准确:以宫门—镜清斋的正方形为中心作九宫格,可以看出码头、韵琴斋、罨画轩以及西跨院值房等建筑都精准地与控制线重合(图10-1)。图中枕峦亭与石桥的位置与实际情况略偏,但二者以沁泉廊—镜清斋为轴线的对称关系以及相同的宽度仍旧被捕捉到。图中东边3座建筑的位置与实际情况有一定的偏差:罨画轩与焙茶坞略偏东南,韵琴斋偏西。图中韵琴斋的东西两侧分别与罨画轩心间的西檐柱以及东山墙对位,而实际情况则是与东檐柱和焙茶坞西山墙对位。此外,实际场地中罨画轩并没完全对位抱素书屋与培茶坞中的空隙而是略偏西。然而在林、刘所绘的图中,罨画轩则完美地嵌入其中(图10-2)。这一点可视为建筑师在绘图中对于“不完美”场地关系的矫正。
10 《北海静心斋平面及剖面图》与实测图的叠加对比
6 结语
对于镜清斋的图绘档案而言,200余年来不同绘图者的观察与思考落在纸上形成建筑师的专属“密语”,而伫立在北海岸边的镜清斋就是密码本,对其的解码过程既是一种对历史信息的回溯,亦是面向未来的设计思考
致谢:
本文的研究与写作得益于天津大学长久以来在这一领域的学术积累,特别是近年王其亨、张凤梧老师所指导的刘洋同学硕士论文,得益于与丁垚老师讨论中的一些重要观点提示。在此诚表谢意。
图表来源:
图1由作者绘制,营建信息源自参考文献[5]~[12];图2卫星图来自谷歌地球,线图由作者摹自《皇城宫殿衙署图》(源自 digitalarchive.npm.gov.tw/);图3由作者绘制,底图为《京城全图》;图4-1源自 digitalarchive.npm.gov. tw/;图4-2由天津大学历史与理论研究所提供;图4-3源自故宫博物院官网(www.dpm.org.cn/Home.html),图4-4源自参考文献[12];图5由作者绘制,底图为《皇城宫殿衙署图》与《京城全图》;图6由作者绘制;图7由作者依据三维激光扫描点云并结合《太液池图》绘制;图8由作者绘制,底图源自参考文献[5];图9现状平面为作者依据三维激光扫描点云绘制,下方3个线图源自参考 文献[18];图10由作者绘制,其中《北海静心斋平面及剖面图》源自2019年12月“中国营造学社90周年纪念展览:营造学社之道”。
为了微信阅读体验,文中参考文献标注进行了删减,详见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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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编辑 刘昱霏
微信编辑 刘芝若
微信校对 刘昱霏
审核 曹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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