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教堂中殿  © 张弛

1966年，要求苛刻的壳体屋顶构造和精致的室内设计导致悉尼歌剧院项目严重超支。州政府不愿继续填补这个无底洞，伍重也无法接受低造价的折中方案，于是他被排除出这个项目，离开了悉尼，此生再未踏足澳大利亚。

▲ 悉尼歌剧院剖面  © Utzon Archives

回到丹麦后，伍重着手设计位于鲍斯韦小镇的教堂。从某种程度上这座教堂也折射出他当时的心境：外表沉静似水，内里风起云涌。

场地位于哥本哈根远郊的一个平庸的小镇，北侧紧邻城市主干道。南北两侧外墙形似徽派建筑中的封火墙。伍重 对这样的中国建筑元素并不陌生，他游历四方 ，也曾在50年代末来过中国 。 可能受到老师的影响， 他比较偏爱东亚建筑 ，对中国建筑的研究也并非浅尝辄止 。

▲ 空照图  © google earth

北侧较封闭，以对抗主干道的吵杂，南侧敞开一些入口。

▲ 北侧立面  © 张弛

▲ 西南角/南侧立面  © 张弛

▲ 伍重在中国游历时拍的照片  © Utzon Archives

旅行中伍重还用8mm和16mm胶片记录了很多有意思的影像：

https://www.utzon-archives.aau.dk/videos/utzon-travel-films/

这些“封火墙”其实是有厚度的廊子，构成整个建筑综合体的基本框架。22.5m x 79.2m 的矩形平面参考了中国寺院的布局，一进进院落将不同的功能隔开，以回廊联通。廊子以2.2米的基本模数布置深色的混凝土柱网，柱间夹着白色的预制墙板，这种 高度模块化的设计可适应低造价且快速的 工业化生产 。外墙高一些的位置还覆盖着矩形的白瓷砖，形成有韵律感的形态，暗示着室内的空间。这种颜色相似而光泽度不同的含蓄对 比，被伍重多次运用，悉尼歌剧院的屋面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 平面  © Utzon Archives

▲ 北立面（上）/ 南立面（下）  © Utzon Archives

▲ 廊子/教堂前厅  © 张弛

廊子的玻璃顶提供充足的自然光

▲ 廊子  © 张弛

梁高的变化提示公共向私密的过渡

▲ 教堂前厅的入口和高耸的“封火墙”  © 张弛

▲ 教堂前厅的入口  © 张弛

▲ 悉尼歌剧院屋面瓷砖 图片来自网络

光泽与非光泽的材料按照某种纹样布置

是对高光形状的细腻控制

高耸的“封火墙”后面，是教堂的主厅。在模块化的重复构造中间，伍重创造了一个有机形态的大跨度空间。这是他在夏威夷逗留期间构思的，瓦胡岛翻滚的云赋予他灵感。在大自然景象的庇护下，是宁静与平和。

▲ 伍重画的草图  © Utzon Archives

伍重说：“我受到云层的启发，创造一个向上逐渐消失的空间”

▲ 高耸的阶梯状外墙似封火墙  © 张弛 

信众聚集的座椅上方，云压得很低。圣坛和信众之间，则是两朵云之间的罅隙，这个罅隙卷曲而上，到很高的地方转折而去，看不见末端。云罅改变了光线的方向，使之以最柔和的方式洒下，有节奏的曲面被渲染成了抽象的渐变。从云下到云罅，从低到高，从水平到竖直，从晦暗到光明，这些戏剧性的变化被柔化了。 由不同 材料 提供的不同 色偏 、 不同纹理、不同 光泽度的 白色 ，掺杂淡雅 的 山毛榉木色 和 地毯上的些许 绿色 ，构成一个强调雕塑感的空间。

▲ 云罅  © 张弛

▲ 另一面  © 张弛

除了上方柔和洒下的光，两侧的廊子导入直接的光线，像乌云远处的亮边。几串灯泡装点侧廊，给北欧的阴郁空气带来一点热闹。

▲ 云下  © 张弛

▲ 两侧的多层廊子  © 张弛

▲ “灯串”  © Utzon Archives

为了方便建造，天花板的曲线是从不同半径的圆弧上截取的，且没有采用三维的曲线变化，而是将二维曲线沿直线挤出。这种曲面天花板在悉尼歌剧院的礼堂中已得到了验证，由喷射混凝土（英Shotcrete/德Spritzbeton）制作，厚度8至10厘米，跨度17.35米。因此仅需要在室内一侧铺设模板，形成较平滑的表面；而室外一侧以铝制波纹板遮盖，不必顾及混凝土完成面的效果。

▲ 由圆弧构成的曲线天花板  © Utzon Archives

▲ 教堂剖面  © Utzon Archives

▲ 天花板的浇筑现场 图片来自网络

▲ 喷射混凝土施工参考 图片来自网络

喷射混凝土的主料与普通混凝土无异，

但由于添加了增速剂，可使新鲜混凝土在附着后迅速凝固硬化。

从剖面上看，这些曲线没有止于主厅，而延展到了其他空间。圣坛后是一个小厅，可单独使用。像织物一样的镂空屏风没有到达天花板而阻断云层的连续性。除此以外，两个厅仅以一个帘子隔开。一个连廊跨过小厅顶部，既连接了两侧的廊子，也阻挡了视线，不使受到隔壁高空间的干扰。

▲ 圣坛  © 张弛

主厅以少量的绿色点缀

▲ 教堂主空间平面  © Utzon Archives

▲ 圣坛剖面  © Utzon Archives

圣坛后侧的屏风、帘子和架空的连廊划定了小厅的边界

▲ 小厅  © 张弛

小厅以少量的蓝色点缀

一半在连廊下方，一半可以看到从大厅延伸过来的曲面天花板，在末端卷曲收尾，与墙壁空开缝隙，引入天光。

教堂举行活动时，西立面的主入口会开启。这个立面由两层木质格栅构成，曲面天花板在此处到达最低点，衔住水平排列的类似门扇的格栅板。巨大的屋盖、扬起的檐口、木质门扇排列的通面宽，显然都是东方的叙事方式。

▲ 宗教活动的主入口  © 张弛

▲ 木格栅立面图纸  © Utzon Archives

跟那些生于飞行年代且热爱旅行的建筑师一样，伍重从不同文化中汲取营养，延展了现代主义建筑的广度。使我们了解到，现代建筑不单代表西方文明，也同样可以承载不同文明的智慧。现代的建造手段带来的是更自由的空间形式和新的使用场景，而那些在不同文化中反复出现的母题则可以通过更纯粹的方式被重新讨论。伍重去到那些古老遗迹，扣问它们的意涵，提炼那些永恒的叙事，在自己的作品中大胆引用，而不必担心引喻失义。当原有的传统意义被剥离，它们成为可以被信手拈来的设计语汇，服务于建筑师自己设定的逻辑体系。 

▲ 教堂西侧  © 张弛

▲ 教堂东侧  © 张弛 

也许是因为事先早已熟悉了太多相关的图像，这个建筑并没有带给我太多惊喜。它也的确不是那种震撼人心的设计，而是长着一张文质彬彬的面孔。 如果说建筑是一门将有限资源排列组合的艺术， 那么我们在这里 看到了一个建筑师的从容不 迫，这便是悉尼歌剧院之后的伍重。

关于拍摄

现场照片均采用6x9中画幅胶片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