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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档案 · 2020-03-31 08:09:31
以文字纪实,以对话启发。
这里是《建筑档案》对话现场!
重庆大学建筑城规学院教授、博导
杨宇振
1990年我离开福建漳州到重庆读书,在重庆一待就是13年。学习中深觉学海无涯,不同知识的交融,正如吴良镛先生讲的“融贯的综合研究”,能够使人更整体地思考存在的世界。专业领域的精深与向外的交叉和融贯,就像是一个硬币的两个方面,往往只有更宽的视野,才能够在具体某一方向有所推进。
2003年初我到清华大学建筑与城市研究所,跟着吴良镛先生从事博士后研究工作。中国博士后的设置是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李政道先生向邓小平提出的建议,目的是使得刚毕业不久的博士,有一个相对良好的科研环境,有一定的学科交叉,促进科学研究的推进。这在1980年代到2000年左右博士还不多的时候很有效。如今博士后多少成为各高校学术绩效激烈竞争的工具。这很大程度上异化了设置博士后的本义,不是一种好的方向和实践。在清华时吴先生给了我比较宽松自由的研究环境,使我可以在城市历史、人文地理、政治经济学、空间研究等领域有所涉及。
我经常和学生说,一个人的知识结构应该像摁钉一样,有一个宽的面,搭配一个尖的头,才能有受力面将钉子摁进物体当中。如果只有尖的顶,很难推进去(尤其是,方向本身也是个问题);宽面给的是用力面,用来理解社会、更广泛地了解各种相关知识;尖的部分就是专业构成,是具体应用的部分。宽广的知识面和深的专业实践,融贯的综合研究与认识和处理真实问题,两者相辅相成。
2007年以来和学生们一起,每个月举办一次读书会。读书会上同学讲说各自阅读的书,大家一起研讨和分析,涉及有哲学、社会学、文学批评、艺术理论、城市研究、建筑理论、政治经济学、历史、人文地理等。大家在讨论中共同学习和成长。
离开漳州已经30年,少年只能遥想。从学校里的求学到主动去认知存在的世界,我对自己的期待,是去认识真实问题,在认识的基础上创造性实践;在抽象与具体之间、理论与实践之间、感性与理性之间、在广大与精深之间、在外在与内在之间、在理想与现实之间建立某种积极的平衡。
2018年出版《历史与空间:晚清重庆城及其转变》(右图)
细微处观察
与超越定见
建筑不单是一个技术逻辑的生成过程,是各种不同因素共同构成的复杂矩阵影响着事物发展。首先是人自身对于这个世界、这个城市的认知。城市是我们日常生活的场所,是认知世界的重要空间载体,进而也影响着我们对于世界、对于我们自身的认知。
我写过一篇《一公里城市》的文章,记录的是几年间在从家到学校往来的街道上看到的变化、感受和思考。“一公里”(是个概数,对一些人来讲可能是几公里、几十公里)是从工作到生活的轨线。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每天的生活就是这一条线。初看起来是一条时空的线,但时空线背后是由各种规矩、规定(Regulations)决定的。比如我是老师,我就必须按时来上课。这些规矩、规定生产了每个人的时空轨迹,而绝大多数人都在时空里面很难突破这种既有的、被限定的轨迹。
还写过一篇《在其中与不在其中》的文章。一公里城市的日常生活就是“在其中”,作为一个人,在城市里的生活会变成一种日常状态,对这种日常状态不够警惕,人的思想就会固化,变成只“在其中”。但当我们还可以“不在其中”,以一种俯视的视角来看,就能看出在这一公里的日常生活环境里,人的状态与新的可能。也就是说,一方面你必须“在其中”,这是任何人都躲不开的,但这并不是全部,你还要“灵魂出窍”般地看看自己的状态,寻找新的可能。
在读书会中,我们经常谈到如何警惕“定见”、消除“定见”。日复一日的日常生活往往使人麻木,人只“在其中”,从而形成惯有的成见或偏见,进而成为一种“定见”。如何能够摆脱成见是人生的关键,要不断地突破已经形成的“定见”,开拓观察生活的视界。
“一公里城市”是我日常生活的样本,也是我接触世界的方式之一。在来回之间发现空间不断发生着变化,比如门面变得越来越窄,但是进深却越来越深。对现象的感知就是一种经验,而对于感受的看法、思考和分析则取决于知识构成、人生的经历。日常现象的观察某种程度上讲是“在其中”,如何超越这“一公里城市”的现象观察,抽身反观这一公里城市里这样或那样的问题,就是“不在其中”。需要把“在其中”与“不在其中”结合起来,把具体和抽象、经验与思辨结合起来。
建设中的游客接待中心
“人”的状态与专业
对城市的感知可以被归纳成一些普遍性的要素。但每一个个体对事物的认知是不同的,有差异的。比如街道尺度的变化、水的变化、迎面吹来的风的变化以及温度都会对人的认知产生影响。比如与某个人在某个茶馆或咖啡馆有过一次深入的交谈,虽然很可能这个茶馆或小咖啡馆很不起眼,但对在这里共处深谈过的人来说,这个不起眼的空间是在这座城市里对于他们而言重要的地方。这是普遍性与个体差别的关系。
也就是说,需要从普遍性和个体性的不同角度看待事物。作为一个现代建筑师,众多造物者中的一类,在具体工作中往往应对的是普遍性、抽象性的内容。但如果考虑各种不同的个体,他们的具体需要,就会产生不同的思考方向和实践方向。
专业知识会加深一个人对某个具体方面的理解,但如果不警惕,专业将限制他对其他方面的认知和思考,将使得他缺乏总体性的认知。对于建筑师来说,在具体工作中的实践应该是从“人”的状态为出发点,而不仅是一种专业人的角度去观察。
建设中的便民服务中心室内
感性与理性
建筑师是狭义层面的造物者,除了做好自己专业的事情,应对“公共”的意义、形态及其生产有所思考。
我曾带孩子去过悉尼歌剧院以及挪威的国家歌剧院。在参观挪威的国家歌剧院时,孩子对我说:“我觉得这里比悉尼歌剧院好”。我对他说,这种比对的感受很有意思。两个剧院的设计来自于不同的时代需求,悉尼歌剧院是贝壳的形状,是以形取胜。挪威国家歌剧院呢,建筑师追求的不仅是建筑造型对人产生的吸引力,更多的是社会公共性思考,让歌剧院成为了一个可供人交流的公共空间(不仅仅是“歌剧”的功能本身),这也是公共建筑之为“公共”的地方。
设计的形成是感性和理性的结合。建筑师需要在变化的过程中做出决定,就像写书法一般,不是每一幅书法都可以写出自己想要的感觉。建筑师也会出现这样的状态,不是每一次设计都能成为自己满意的作品。其中有着理性和感性共构的交互关系。
举个例子。柯布西耶设计朗香教堂,到现场后不久,通过对于环境的感知、任务的理解等,应有的教堂状态很快在脑海中呈现,设计方案很快就出来。他认为这样的方案是这块场地应该拥有的状态,他不需要通过一步一步的理性解析、剖析得来。当然逻辑推演是一种设计方法,但一块场地上的建筑设计通常不是纯理性可以解决的。但通过理性的解剖、解析后罗列在人们的面前,对一般人是有效的(比如BIG事务所的一些工作方法)。我不认为哪一种好或者哪一种坏,这只是两种工作方式(而且往往是交叠共用的方法),和建筑师本人的状态、素养有关,也和他面对的对象有关。
感性当中有理性,理性当中有感性,一个人的思想是充满矛盾的过程,人的一生也是如此,这是感性与理性不断交叠的一个过程。现在的建筑师往往更多受到理性支配,如何能够使得建筑更加温润、能够给人以更感性的经验是需要努力的方向。
民族文化中心
建筑语言
与建筑师的乐趣
当形成一种固定语言的时候,一方面是建筑师可能成功了,另一方面是建筑师“死”了,就像丧失了生命力一样。虽然被社会所认可,但创造力也会随之消退或消失。建筑语言的使用是建筑师理解世界的外在显现。
正如文学作品一样,比如周作人跟鲁迅的文字,周作人写“雨天吃茶”的状态,写“入厕读书”、文字平和冲淡,是一种日常生活的感受和领悟;鲁迅的文字则比较犀利,与鲁迅文风相近的还有如张承志的文字,都有一种战斗的精神,周作人、林语堂是另外一派。这是一种状态的显现,人的性格会影响体现出来的文字,就如同是生命的延伸。
建筑过程中,应该对不同物质的表情进行探索,比如对材料的认知,混凝土、钢、玻璃等各种不同的材料之间的组合,这方面总体上在中国建筑教育里是比较薄弱的。早期的张永和、王澍、刘家坤等建筑师,都是从材料属性的认知开始。在过程当中,需要去摸索这些材料组合的不同表情,就像文字的组合一样,文字人们都认识,可是当把字挪到不同的位置,其中传达的情绪就会发生变化。而建筑师手里能用的“字”,就是材料,组合成的空间以及空间传达的意味都在其中。
去探索未知的建筑形式,发现建筑中不同的物质、不同的材料,去感知它们的多元化丰富表情,是建筑师之为建筑师的一种乐趣。
每个人的困境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困境,永远都是这样。孩子也是一样,虽然你会面对他的焦虑,可是最后他的焦虑只有他自己来解决。孩子要从小学升到初中,要找一个好的学校,父母肯定会很焦虑,可是我觉得最后还是要孩子自己去面对。又比如说,地区的不均衡发展是一个现实,而且是一个强制性的力量。在计划经济时期,人才和资金的分配是计划性的,毕业生必须听从国家的分配,所以那个时候是一种相对的均衡。在40年发展过程当中,东部地区有大量的人才、丰厚的办学经费以及观念的开放、相对灵活的机制,经由时间的沉淀,就逐渐就体现出东西部的区别来。这些处于西部的人难道不会焦虑吗?(尽管处于东部的人也有他不一样的困境与焦虑)东部地区很多的院校在知识结构、教学类型上出现了新的变化,西部大部分的地区基本上还是旧式的知识结构等。作为个体,面对这样的结构性问题,几乎无能为力。
齐美尔在《货币哲学》里谈到,过去的100年间可以看出,整个社会机制越来越庞大,知识的积累越来越多,物质越来越丰富。外在世界在不断地扩大的同时,人却被切割得越来越小,你成为一个某方面的“专业人”,专业再往下又被切成更细的碎片。外界越来越丰富,个体却越来越萎缩,这就是当代社会城市的一种状况。马克思曾经谈到过:我们每个人贡献我们的生命,去建造一个异化的世界。这个世界由我们的生命和劳动时间所转换成,可是这个世界却回过头来挤压我们,使得我们成为社会分工中的一个部分,我们只是一个社会分工,而不是一个完整的人。这些事情在所有专业领域里面都存在,无论是建筑师规划师,还是媒体工作者或者导演,或者其他的职业,一样都会面对同样的问题。外部世界越来越庞大,你必须受制于外部世界的法则。法国哲学家列斐伏尔谈到需要“努力超越这种社会异化”。一方面你必然是这样的社会角色,另一方面你怎么才能够挣脱出来,有一定的思辨意识,这是现在的一个难点。
816核工业洞入口
差异性的价值
我对孩子说,要意识到学校教育是一种同化的教育,要有自身的差异性,才能更深刻理解存在的世界。要把书本里的知识与现实结合一块。学生学了很多抽象的知识,却往往不正视现实的世界和现实的问题,不能把抽象与具体关联在一起。然后就是对不同文化的经验、感知和思考。就如一个人要身体健康成长,要吃各种不同的东西,心智上的发展也是一样的。
要试图去理解各种不同类型的文化,读各种不同类型的书,心智的发展才会比较完善,能体会到思考的乐趣。
教育要让孩子培养成思考独立思考的习惯,现在主要的方式是灌输知识。培养独立思考的能力与习惯是一个很长的过程。
人生是个长跑,用力在独立思考的教育一开始好像落后了,可是到后面总会有发力的时候;就如在森林中,要去敏感感知周围的变化和找出一条可能的路,而不是既有的路上走寻常的路。这才是孩子的未来。
和学生们在一起
和家人去旅行
愉快的交谈
文中提供的所有建筑案例为杨宇振、覃琳建筑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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