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逐渐厌烦用浮虚的辞藻描述建筑，我的内心却对他所作茂发无法言说的共鸣

谷口吉生（Yoshio Taniguchi）

回家躺下，看到谷口吉生先生去世的消息，突然想起桢文彦先生去世的消息似发生在昨天。回想今年诸多的正在思考和正在发生，感触颇多却一时不知从何下笔。辗转反侧，还是决定潦草写下几笔。说是潦草，却完全不是不尊重，只是我对谷口先生的设计阅读，仅是从今年开始。如开篇所言，他的作品于我而言，带来了满溢的震撼，却不好描述，十分想要分享却总是挤不出多少字。

谷口先生的设计哲学和思想深受日本禅宗哲学的影响，其作品以简约、宁静和对空间的深刻理解而闻名。像我之前的文章《Shin Takamatsu | 我们需要一位高松伸》一样，我想，这个时代，我们同样需要一位谷口吉生。

D.T. Suzuki Museum 铃木大拙馆

从日本禅宗来看，空（Kū）的概念即通过消除不必要的元素达到更高层次的觉悟。谷口吉生的建筑设计常以简洁的几何形式和纯净的空间来呈现，他在设计中刻意去除冗余，创造一种“少即是多”的美学。他为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设计的扩建项目，以清晰的线条和极简的布局，凸显空间的流动性和展示内容的主导性。他在空间设计中尝试寻求“空”，却不是空壳，在丰富中留空，更贴切的描述或许还是叶锦添所言的“流白”，在看似简约的外表下隐藏深远的思考和意图。作为设计师而言，这无比困难，但他实现的过于写意。他对于“空”的思考源自于《碧岩录》，这是禅宗著名的公案集，集中体现了“空”、“无我”、“无执”的思想。这些思想强调打破常规逻辑，通过直观体验感知真理。

“空”之外，日本禅宗中的侘寂美学追求一种与自然共生的、不完美的美。谷口先生在建筑中注重与周围环境的和谐统一，尊重自然并融入其中。他的作品并不追求突兀地吸引眼球，而是与环境保持微妙的平衡。他为京都国立博物馆设计的平成知新馆，借低调的色彩和材料，使建筑与周围传统景观自然融合。体块稳定之中似乎藏匿着微妙的不平衡，这种不平衡并未失稳，塑成了不完美的美学，蕴含着似要喷薄而出的能量。禅宗禅修讲求通过静坐达到内心的平和与觉悟，而谷口吉生的建筑常以营造冥想般的空间氛围为目标。他的设计通过光影的微妙变化、空间的层次感以及对材质的敏锐运用，为人们提供了一个静谧而深思的环境。

他要达成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呢？我尝试描述为流动的空与无我（Mu）。禅宗强调“无我”的境界，这可以理解为个体与整体的融通。道元是日本曹洞宗的创始人，他在《正法眼藏》中探讨了时间、空间与存在的关系，尤其是“有时”这一思想，即万物都在时间中流动，空间并非静态，而是随感知不断变化。谷口吉生在设计中注重空间的连续性和流动感，使建筑的内部与外部、建筑与环境、使用者与空间之间达成一种无缝的联结。他的众多项目通过透明的玻璃、开放的布局和流畅的动线设计，让空间之间的界限模糊，通过传统与现代材料的碰撞与藏匿的细节，让观者无意识里放松并沉溺其中，让内心的节奏慢下来，逐步接近“无我”。这是在空间的漫游中对自我的“丢失”，也是对自我的“重拾”。

白隐慧鹤提出的“禅的日常性”无疑也给谷口先生对空间的塑造提供了思想支持，他主张禅宗不应仅限于修行场所，而应融入日常生活。他的“日用即道”思想强调禅的普遍性和实用性。所以，如同前面几篇文章提到的商业的日常化一样，谷口先生的空间是对日本文化的极致提炼和高妙表达，但这是日本人的日常化，与中国人有情绪相似点，但存有微妙的不同。谷口先生在设计中摒弃了繁琐的装饰和过多的个人风格，而是追求建筑与环境、人与空间的深度融合。他的“无我”设计理念与慧能的禅宗思想高度一致，让建筑成为背景，为使用者提供一种自我感知的舞台。这也与慧能法师的《坛经》的主张一致，即从内心体验禅的本质，而不是追求外在的形式。

我们，正在从浮躁时代逐渐平静下来，我信奉智者向内寻求，现在是时候适当停下来，倾听内心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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